我现在的工作变成了办展览会。但是可悲的是辛辛苦苦展了出来,而看的人总是不多。时间久了,我发现常看展览的总是这么几个老面孔,而且这些老面孔中倒是很有几个画坛高手。这次办齐白石大展,我想同道们也许会像我一样着迷于齐老。然而还是这么些老面孔,不禁有点困惑,或许高手们出笔不凡,成功率高,所以有闲暇跑美术馆,而那些艺术学徒正在用功,无暇顾及。不过,我真不知道学画的人不看大师的展览,他们画什么?可能因为老齐毕竟是过去了的大师吧?
我想大师总有大师的魅力,借助近水的楼台,我一次次地走近大师。但我不愿跪着仰望,那种仰视的角度容易失真,于是平视是最适宜的视角。对着一幅幅平淡质朴的画作,那种自然而然的率真,那种不事张扬的坦然,彻底征服了我。什么传统、现代、笔墨等于零都纷纷散去,剩下的就是美。你说他传统,确实徐渭、八大的遗风渗入其骨;你说他现代,毕加索马蒂斯的追求与他也不约而同。他从不故作惊人之状,还要早生三百年,做青藤门下走狗,然而走狗没做成,不小心又自立一家门派。近日我在翻阅陈丹青的《纽约琐谭》,其中有一段谈他看毕加索与勃拉克立体主义展的回顾文字,很有意思,抄录共享:“不尚据实写生的中国画从来不曾消除物象的形迹,崇尚写生的西画却经由写生的物象彻底‘抽象’了。”他觉得西人花样百出的纯绘画同中国画一比太叫板、太用力、太当真。”
白石先生的大智慧或许也正在于此,他会在画稿上细致入微地构描出花叶的结构,记下鸭掌凌空与着地前的细微差别等等,但在画作中展现的却总是那么的大气不经意的恣意纵横。他一直在具象与抽象之间蜿蜒而进,但从未越雷池一步。他让你领略抽象的意趣,但又分明标识着鱼虫、花鸟的多姿多彩。他让你感觉到在青藤、八大中无法感受的新意。他有一种现代感,但又分明是中国民族的。
艺术圈内确实有些事不易弄懂,某些朋友高叫着传统,但画的东西只是自以为传统,而实际上只可称为老式,在他们眼中老气横秋是与传统联在一起的。说实话,如你真的画出一张地道的董其昌、八大来,人们也会另眼相看(当然没什么意义),就如见到一个做工地道的木匠,但只能是匠人,因为你仅仅是做工的精巧,离艺术还有一段距离。像白石那样口里叫着做走狗,实际上倒并不见奴性。有些人口里叫着反传统,但反的只是国人的传统,而见洋人却奴性十足。在我看来,西方现代艺术固然有许多好创意,但有些只能称作为花招。花招是易于搬用的,而艺术的神韵确实需要悟性的。其实真正的好东西是不会老式的,正像彩陶不会老式,秦砖汉瓦不会老式,敦煌壁画不会老式,八大齐璜也不会老式。因为他们都不是花招,他们代表的是一种精神,肉体会死亡,精神是永恒的。
我真心的奉劝那些埋头用功的艺术学徒们(当然还有许多不埋头也不抬头看展览的学徒,那就不在奉劝之列),常去看看大师的展览,因为如果真的是大师,那么他将是一座矿藏,时时会让你有新的发现。
通过这次展览,还让我有一些新的感触。与上一回浙江博物馆的藏品展一样,观者中以中老年为大多数,年轻人极少,还必须引起我们的警视。它告诉我们,作品受众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他们是一群手里敲着电脑,口中唱着西方流行歌曲,眼中看着好莱坞电影长大的一代。他们对老的过去的中国画是不感兴趣的(这里有合理的部分也有不合理的部分)。因为不感兴趣,我们就用外国货来充填,那是不可取的。我们应该有自己民族的现代的艺术作品来满足他们的精神需求。我不希望中国画真的成为退休老人业余遣兴的消闲艺术,她应该与油画一样在世界上有一席之地,这正取决于我们艺术工作者的意识与努力。
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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