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在21世纪的门口盘点20世纪中国美术时,会惊奇地发现这一百年真是那样的特别,那样的精彩。社会急剧地变化,与之相应的文化也呈现了异常丰富的多种形态。在美术领域油画东渐、融入本土,发展成为操持人数最多,最为活跃的一个画种;作为国粹的中国画经历了一轮复一轮的震撼与磨难,传承、创新、民族性、世界性、融合、独特这些词语一直伴随着这宣纸与毛笔;到了世纪末西方的当代艺术又涌入中国,让国人着实有点不知所措。作为肩负着收藏、保管、研究、陈列、交流职责的公益性的美术馆,如何让这一切美术事件、美术活动以物质的形式保存起来,让藏品成为这段历史的见证,正是国有美术馆的最重要的使命。美术馆应该成为各个时代美术经典的最后归宿,20世纪中国美术品的收藏无疑是美术馆当今的最基本的要务。
由于中国的美术馆事业起步较晚,而更多的还停留在一个美术展览馆的层面,大部分美术馆藏品贫乏,无法常年陈列。这种窘迫与尴尬已经成为中国的美术馆业界一种普遍的存在状态。于是美术馆的重要运作模式只能是不停地策划展览,美术馆的这种运作模式使得它与20世纪中国美术的重大事件紧紧地连在一起,美术馆成为美术家展示作品,举办学术活动的一个重要平台。
在那个时代中国没有那么多的画廊,也没有巴黎塞纳河左岸那样供艺术家聚会的沙龙、咖啡馆,于是只有美术馆才是他们重要的活动中心,美术馆的展示是他们作品向社会发布的最基本的方式与渠道。
国有美术馆为中国美术的发展提供了舞台,有时还成为这些活动的导演,这种特殊的地位与身份使得其在中国美术的发展中变得不可忽略,更无法替代。由于美术馆成功举办了许多重要的展览,美术馆的地位与分量在艺术家的心中也变得更为崇高,这就为美术馆收藏作品提供了心里预期上的准备。艺术家期望依靠美术馆策划的重要展览来标示其在美术圈的认知度,而美术馆也需要这些具有代表性的典型人物来彰显展览的分量与学术含量,于是美术馆与艺术家的关系就成为相互依赖、相互合作、同舟共济的伴侣,开创事业的同路人。
上海刘海粟美术馆是从属于市文广局的一个市立国有美术馆,它虽然有刘海粟捐赠的千件宋元明清古书画及刘海粟的主要代表作,然而仅依靠这些藏品是无法维持这个馆的日常陈列运作的。国家每年有拨款,可是与当今艺术市场日渐飙升的画价相比,那么这点收藏费只是杯水车薪。我们曾在写实主义油画变得冷落之时举办“中国新写实主义油画名家邀请展”,靳尚谊先生领衔王沂东、杨飞云、艾轩、徐芒耀、殷雄等一批实力派画家参加了展览,在沪上引起极大的反响。我们举办了“畅神——中国具象表现主义油画名家邀请展”,詹建俊、尚扬、俞晓夫、王劼音、闫平、夏俊娜、朱进等一大批画家拿出了自己的力作。在第6届全国水彩画展在沪展出期间,我们又策划了“中国水彩画名家邀请展”,同时在沪展出,黄铁山,王维新等全国水彩画的一流精英都参加了展览。通过这些展览,我们与画家建立了很好的友谊,我们良好的服务、敬业的精神让艺术家们以最大的热忱支持我们的收藏工作。我们邀请了在再法国享有盛名、二战后重要画派CoBrA的创始人之一柯尔内勒(Corneille)来馆举办在华的第一个个展,他向我们捐赠了一套32幅的版画作品。我们通过举办青年美术大展收藏了许多极具潜能的在全国美展中荣获过金奖银奖的青年艺术家的作品。正是这一系列具有学术思考、学术追求的展览推进了中国美术的发展,而这种发展又提供了国有美术馆取之不尽的收藏资源。我们是一个市级的小型美术馆,我们当代美术作品的收藏早已经超过了地区的局限,我们藏品的作者许多都是各个领域中的佼佼者。通过这些活动与收藏,他们成为我们美术馆的朋友,我们之间的友谊又随着我们的工作与艺术家良好沟通得到不断的发展,这些艺术家始终在我们关注的聚焦中。
但是这样的收藏方向也有其定位不清、缺乏深谋远虑的一面。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960年在法国巴黎曾通过一个公约性文件指出:“博物馆一词系指以公众利益予以管理的任何永久性机构,其目的在于通过各种方法保护、研究、增加特别是为娱乐及教育之用的向公众展览具有文化价值的成套物品和标本:即艺术、历史、科学、技术藏品、植物园、动物园、及水族馆。”它把博物馆藏品的概念界定得非常清晰与科学。两个关键词“具有文化价值”和“成套”就指明了收藏的定位基础。据我所知国内的许多美术馆也纷纷聚焦于当今活跃于画坛的这批艺术家,于是各自的收藏特色、学术定位就很难凸显。在这种现象的背后正是中小型美术馆经费短缺的尴尬所致。以我馆而言,我们藏有刘海粟先生300幅油画,其中大部分是早年的作品,我们有英年早逝的油画家张弦的作品数件,还有其他一些上海美专时期教师的作品,如果以此为基础收集一些早年第一代油画家的作品,那么办一个油画从上海起步发展的陈列展应该是很不错的设想。但是这些作品的价格恐怕我馆几年的收藏经费都不够买一幅,显然这只能成为一个美好的但无法实现的愿望而已。我想其他兄弟馆肯定也有我的这种遗憾。因而对我们而言更应该思索如何在这样的一种框架下,实现我们的“具有文化价值”的“成套”作品的收藏计划。这正是我们今后所必须面对而予以智慧的决策的一个收藏谋略。因为我相信任何一件古代的杰作都是从彼时的当代所起始的,美术馆就应该以自己的慧眼去关注那些必将会变成辉煌古代的当代艺术家,这或许正是吸引我们美术馆业界努力工作的魅力与意义所在吧。
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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