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十年前我哥张培础和他的一些学生在刘海粟美馆举办了一个名为“水墨缘”的师生联展,那年我哥哥60岁。不料随心栽下的“水墨缘”,这十年来居然蓬蓬勃勃伴随着我哥60后的快意人生,成为一群画家们自己的精神沙龙。
今年他已经迈入70岁的“古稀之年”当然今天70岁已是很平常普通的年岁,可是这个10年对他来说却并不平常。
10年前那个画册的前言是我写的,那篇文章的最后结尾处这样收笔:“60岁或许也是人生的一个新起点,尤其是对他来说可以干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因为他将完全属于自己。”那么这些年干了些什么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事情呢?在《水墨缘十年》的画册中,有一批水墨缘画家的感言,从中抄摘几则可见一斑,上大美院的副教授白璎如此叙说:“十年前那时正值研究生毕业没多久,我参加了导师张培础组织的水墨缘。当时水墨缘的成员基本都是曾求学于张老师门下,且大部分都初出茅庐,尚且稚嫩。开始时人数不多,且没有经费,但凭着张老师的全心投入,水墨缘才得以成长。经过十年磨砺,现在大多学有所成,不少已成为沪上中青年国画家中的砥柱。”在上海电视台工作的张黎星这样说:“大学毕业快20年了,我与水墨缘一直保持联系,水墨缘好似那根风筝线连接着我和水墨画,连接着师生情。在这里,有一种更接近艺术本源的轻松闲适的氛围。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松散地聚在一起,切磋画艺、没有功利、没有压力、自然平和,让人快乐充实……张老师的人格魅力润物细无声地感染着每一个人学生,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会更珍惜这一份缘,常常想起一幅感人的画面:在喧闹都市的一个安静角落,有一些坚持水墨理想的人,在架上、在砚边,一笔一画,默默地耕耘着。”看看上大美院的丁蓓莉副教授是怎么说的,“2003年底为首次水墨缘画展画了《街景系列》,《睡着的房子》系列,开始了“水墨风景”的十年征程……那些年展览机会稀少,如果没有水墨缘或许就不会促成这些画的集中创作和亮相,此后水墨缘的每一次年展或其它展览都促成我这一年代表作的生成。回顾这十年路,张培础老师及其带领的水墨缘师友们,一直对我赞扬鼓励,给予我信心和力量,我就如一片沃土,在我绘画语言生成的关键阶段,提供给我充足的养分和空间,温暖而不可或缺。”还有好多好多青年画家们的感人肺腑的挚言,恕我不能在此一一罗列,但已经清晰地勾画了这十年中张培础在干了些什么,说实话在我谈这些感言时,我真的是有点感动的,虽然他是我哥哥,当然我们很熟悉,但是学生们叙述的种种往事细节,我是并不知晓的,这里没有客套,也没有官话,只有真诚!“水墨缘”真的很特别,记得有一次为其写文字时,我一下子都不知怎么去称呼他,界定它,它不是一个团体,因没有作过社团登记。它也不是公司,因为它从不承接订货或揽活,没有经济活动,它也没有什么主席,理事,什么的头衔爵位,后来上大美院觉得它已经成为了学院教育的延伸,为学院争得了许多荣誉,所以对水墨缘有了很可贵的财力支持。其实水墨缘更像一个沙龙,却为上海水墨画的发展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就最近的第十二届全国美展中国画的上海入围作者中,与水墨缘有关联的画家就有10位,占据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这已不是一个很小的比例了。
与兄张培础在克罗地亚皮兰小镇
那么张培础在其中做些什么呢?他这个昔日的美术学院副院长,一点都没有院长的派头,从打电话到发通知跑印刷厂、布置展览,他都亲历亲为,他没有上级领导,但也没有秘书,跑腿和被学生拥着的威风。上海中国画院的青年画家庞飞说:“在上海,除了上海中国画院、美术馆、美协这些个单位之外,能称得上“圈子”的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了。“水墨缘”是张培础老师一手创办,但作为这个圈子的中心人物,张老师却没有什么做派,在我印象中他好像从来就没有登台演讲宏图大略,也没见他拢好多学生,把自己拥着拍照片,招摇。行文至此我已经大段大段地用了学生后辈们的感言,因为我相信他们的话比我这个弟弟应该更有说服力。”
那么他这样卖力地干,难道不累吗?难道不烦吗?其实也并非如此,记得四、五年前在一次聚会的饭桌前,他曾经问过我,让我接过去继续做下去,但我一是觉得我可能没他有这么五湖四海的号召力,还有觉得做好是要投入好多精力的,可能我做不到。在我们周围这样的这院那会的也并不少,有多少能做成水墨缘这样的!十年不长,但对一个民间团体也不算短,查查民国美术史,三十年代上海的各种美术社团能延续几年就已算不短的了。这与张培础在呕心沥血地掌门操办是分不开的,上海优秀的画家不少,但要找到他那样的一个却并不容易。那么他图的是什么呢?很简单,他图的是快乐,在这里不想高调说什么社会责任感,我们这一类小民百姓还上不了那种高度,但是作为一名老师,看到年轻人的进步,对学业的专攻,会由衷的高兴。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了给学生评分划等的权力了。而那些大学生已无需刻苦,并没有人催促,但是这伙年轻人还这样地努力进取,这不正是学校教育所最愿意看到的景象么?培养一个将学习作为自己终生职业的学生,他从这里收获了快乐,同时也收获了学生与社会对他的尊重。
同时这十年间,他与“水墨缘星期三”(水墨绿中的老教授沙龙)的一帮老友相聚切磋也成了他们老年生活中令人羡慕的美景。前一阵正逢重阳节,媒体大谈有尊严的养老,体面的养老,在介绍养老院时总会介绍这里可以打麻将,打牌,下棋,老有所乐。至此我总会想到他们七位老画家,他们似乎聚在一起。从不打麻将,不打牌,他们有他们的快乐,因为画画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无需为名利,也无需为谁而画,他们戏称培础为校长,为了“水墨缘”活动运转的润滑,有时他们还会慷慨的捐画。我想尊严地养老并不仅仅是堆积在金钱上的,那只是物质的层面,而我哥哥他这样的退休后的人生经历,他能体会到自己对社会的作用,能体会到学生对老师的敬重,能感受到一位七旬老人还能被社会拥戴的快乐,那是因为他的付出收获了尊严。我期待着到三哥80岁时,我再来写一篇,那将是耄耋的精采。
张培成 20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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